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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莞按摩、上海淫窟…「天上人間」的真相

"如果你不是外國人,不是公款消費,也沒人請你去,那我建議你不要去,裡面一瓶啤酒的價格是七八十,你肯定嫌貴。『天上人間』的會員卡,預存額度從3萬到100萬不等,即使這樣,不預定周末根本排不上號。"

最近有關上海小紅樓的故事甚囂塵上,很多人都好奇,為啥21世紀還會有這樣的「色情魔窟」。

其實,翻看近幾十年的歷史,"小紅樓"並非孤例,滄桑巨變下,很多秩序從無到有,很多人生失而復得。

它的誕生與時代密切相關,它的覆滅則是秩序、道德重建後的歷史必然。

今天就邀請我們的主筆東木儲老師和大家分享這背後的故事!

天上,人間

上世紀九十年代,京城東三環邊,長城飯店西側副樓之中,有一家夜總會。

據最早一批客人的體驗,來這裡玩,圖的不是盡興,是"尊貴"

陪酒的姑娘大都來自藝術院校,談吐才藝俱佳,能即席唱京劇、跳芭蕾,碰到動手動腳的客人,佳人們會厲聲呵斥:"這裡是首都!"

1995年,一個叫覃輝的商人出價180萬美元,買下了這家夜總會,並豪擲1.6億裝修,把老式夜總會變成了營業面積1.2萬平方米,擁有52間 KTV包房的銷金窟。

佳人不再呵斥,改為明碼標價,取名"天上人間"。

硬體之外,覃輝還打造了馬仔隊和紅粉軍團。

服務生一律短髮,每晚八點營業前,每人的皮鞋要擦到鋥亮,一隻茶墊要精確地放到離桌沿兩邊各20厘米的地方,服務客人的形體動作專門由請來的老師培訓。

跪著進出包間,跪著倒酒,跪著點菸,每一個動作都要透著恭敬與服從。

服務生像衛隊,姑娘們的標準更為嚴格,身高一米六五以上,面容驚艷,談吐優雅,人數常年維持在66個,當中最有名的被稱為"四大花旦"

花魁梁海玲,身高一米七二,體重45公斤,有嫦娥之姿,志玲之聲,引無數顯貴折腰。

開業15年,新富與老錢在這裡交匯,請人與被請者都以能來此"享受"為榮。

據一位曾經的客人回憶:

"走進大門後,會有人遞上熱毛巾,給服務生的小費最低五百,從門口進到裡面,滿眼短裙玉腿的女孩匆匆而過,腳上穿著價值上千、金銀色帶鑽的工鞋。

到了大廳,有獸皮打扮的女孩在跳鋼管舞,不時會有漂亮的女孩子主動迎上來聊天,陪聊的起步價一千,聊得好也可以帶出去,出場三千,包夜五千。

當然,幾個頭牌都要預約,費用上不封頂。"

當年,網上流傳一篇《「天上人間」夜總會消費指南》,文中以常客的口吻說道:

"如果你不是外國人,不是公款消費,也沒人請你去,那我建議你不要去,裡面一瓶啤酒的價格是七八十,你肯定嫌貴。『天上人間』的會員卡,預存額度從3萬到100萬不等,即使這樣,不預定周末根本排不上號。"

依託天上人間從未宣傳卻越擴越廣的誘惑神話,覃輝結識了不少手握資源的達官顯貴,這些"朋友"幫他從銀行拿到了10億貸款。

2003年夏天,覃輝在英屬維京群島註冊公司,還買下了北京車展上唯一一輛加長利728,標價888萬人民幣。

離岸公司和豪車是進軍資本市場的標誌,此後他入主了多家香港上市公司,有譚詠麟、曾志偉投資的"東方魅力",創刊七十年的《成報》,以及楊瀾的陽光衛視,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"卓京系"商業帝國,從鐵礦石商人變成"民營傳媒富豪第一人"。

淪為資本運作平台後,這幾家公司的經營每況愈下,德不配位的財富必會反噬自身。

2005年,隨著兩位高官的落馬,覃輝也被警方帶走協查,其中一位因貪污數額巨大被判處死刑。

同年11月,天上人間頭牌梁海玲被人勒死在朝陽知名小區的家裡,留下千萬遺產。據調查,痛下殺手的是其包養的兩名男子。

老闆被拘,頭牌橫死,銷金窟霓虹依舊,以往每逢警方檢查,天上人間的服務生和陪侍都特別鎮靜,保全還會對大家說:"沒事,沒事,別著急,該幹嘛就幹嘛,他們一會兒就走。"

一位前去採訪的記者說:"她們看你過來,都是很鄙視的那種眼神,無形當中讓你感覺到,你闖入了人家的地方。"

2011年,新上任的"總捕頭"決定"燒一把火"。

5月11日晚上,數十輛警車、百名幹警緊急集合,所有人暫停與外界聯絡,兵分四路,目的地是名冠京城的四大夜總會:"天上人間"、"名門夜宴"、"花都"和"凱富國際"。

當晚,警方在四家娛樂場所共查獲有償陪侍人員557人,天上人間的118名"小姐"全部遣散,歌舞廳營業部副總經理因介紹賣淫罪獲刑4年。

流水落花春去也,"花都"封門,"夜宴"販唱,東三環邊,再無"天上人間"。

去東莞

當北方的先富爭相一睹"天上人間"的芳容時,各地成千上萬的青年都為一句話激動不已——

去東莞。

本世紀的第一個十年,那裡充滿了機會,打工、銷售、美甲、賣樓……能讓年輕人掘到第一桶金的機會太多了,每兩天就有一場大型徵才會。

東莞,位於廣東省中南部,如今是珠三角重要的商業、服務旅遊業及工業化城市,更是以國際加工業聞名的"世界工廠",據七普數據,東莞有常住人口1046萬,外省人口約占一半。

建國後,東莞最早以農業聞名全國,因嶺南地貌,一年四季都可耕作,七十年代全國有三個農業產量最高的縣,第一是吉林榆樹,第二是江蘇吳縣,第三就是廣東東莞。

改開至九十年代中後期,各路資本湧入大陸,東莞各村鎮紛紛加入招商引資的隊伍。

早年下海闖蕩的本地包工頭回鄉購置了大片土地,因為地處深圳與廣州的中間,駕車只需一個小時,為了留住往來的港商台商,一座座五星級酒店拔地而起,每個豪華酒店背後,都有一段當地大家族的發跡史。

豐富的土地資源是東莞經濟騰飛的翅膀,但也孕育出了一個異樣的果實:色情業。

一個當年去東莞打工的青年對第一次去夜總會的經歷記憶猶新:

"一進門我就被鎮住了,門口站了兩排姑娘,少說也得七八十個吧,個頭兒比我還高,我哪兒見過這麼多漂亮姑娘,頭也不敢抬頭地往前走,就感覺去包房的路怎麼那麼長。"

1996到2006年的10年間,東莞的星級酒店從十幾家發展到了近百家,其中五星級酒店多達16家,當時全國一共就250家五星級酒店,東莞占到了全國的5%,而且這些酒店的入住率相當高,200多個房間每日爆滿,兩三年就能回本。

在東莞的厚街鎮,方圓3公里內分布著20多家星級酒店,跟計程車司機提路名往往搖頭,提酒店馬上就知道怎麼走,當地的第一家歌舞廳,第一個三溫暖都出自老牌的厚街大酒店。

新世紀初那幾年,因製造業崛起來到東莞的打工青年都會被豪華酒店震動,香港千元一晚的五星級,在這裡只要三四百元,被稱為令全國酒店業側目的"東莞價格"

閒談時,很多人都聽過在喜來登、嘉華、國際等酒店三溫暖部上班的同鄉買房買車的故事。

[page]一位台商如此講述自己的"消費"經歷:

"到酒店後,服務員會打電話到房間問你要不要三溫暖技師,莞式服務的特點是流程標準化,兩個小時的花樣多達幾十項,這種模擬正當行業的『規範』經營,減輕了客人的犯罪感,讓人覺得就是在『正常消費』。"

2014年2月9日,央視《新聞直播間》播出了數十分鐘的專題節目,內容是記者在東莞隱蔽拍攝的10多家娛樂場所色情服務的畫面。

涉及東莞中堂、黃江、鳳崗、虎門、厚街五個鎮,讓觀眾震撼的畫面有太子酒店的"裸舞選秀",還有新世界酒店公然播放的色情錄影。

2月9日晚,歷時三個月的掃黃專項行動開始,力度堪比反恐。

當年11月,東莞最著名的夜總會盛世歌朝宣布結業,一位同行表示:

"一代傳奇消逝了"。

行動過後,當地計程車司機的月收入少了一兩千塊,"收入高,出手大方的客源少了",客源指的就是酒店三溫暖部的女孩們,她們或銷聲匿跡,或北上南下。

在這裡,很少能找到真愛,部分人的生活軌跡如出一轍:

"先經歷電子廠繁重的工作,後因各種原因轉投酒店業,這時同鄉男友有了新歡,自己也被工作變得『麻木』,有人就此失了底線……"

兩棟紅樓

在廈門湖裡區和上海楊浦區,各有一棟不起眼的七層紅磚小樓。

兩棟紅樓昔日的主人年紀相差15歲,一個五零後,一個七零後,相似之處是都犯下了牽涉面甚廣的滔天大案,五零後的走私,七零後的涉黑。

廈門那棟小紅樓開業於1996年國慶節前後,對外的名字是遠華公司招待所。

一樓大廳牆上,掛著"鴻運當頭"的草書墨寶;

二樓是餐廳,大廚請自香港,餐桌都是紅木的,燕窩、魚翅、鮑魚等食材都是上品;

三樓三溫暖,浴缸是雙人蒸汽衝浪的;

四樓有 KTV包廂和舞池;

主人賴老闆夫婦的臥室在五樓,紅樓里的衛生間都裝有高級音響。

在那些開業的夜晚,紅樓前的院子裡停滿了公車,有人下車就迫不及待地往裡沖,有人繞道消防梯而上,紅樓里的一切服務都是免費的,賴老闆說:

"不怕什麼法規條文,就怕領導沒有興趣愛好。"

賴老闆生於1958年,老家是福建臨海的一個農村,他在7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6,上到小學三年級就輟學了,外出謀生時顯露出了經商天賦。

1979年他就跟幾個朋友開了個小配件廠,憑生產汽車螺帽成了萬元戶,然後買了一台紡織機器研究,在中國剛開始對外開放,大量出口服務的時候,靠製造、售賣紡織機器完成了原始積累。

九十年代,賴老闆走關係成了"港商",他瞄上了能帶來巨量財富的生意——

走私。

那棟紅樓就是其疏通關係,擺平各種麻煩的地方。

賴老闆一直相信錢能擺平一切,直到1999年,一封74頁的舉報信把他的"生意"盡數曝光,帶著千萬巨款進京的賴老闆妄想逃過此劫,但內線跟他說:

"快跑!"

1999年8月,下令收網的專案組撲了個空,賴老闆在最後一刻逃離廈門,遠遁加拿大,外逃12年後,他最終被引渡回國,判處無期。

廈門紅樓關門四年後,上海楊浦區許昌路632號的七層小紅樓翻修一新,開門迎客。

這棟樓的承租人名叫趙富強,他的辦公室在四層,屋裡掛著十幾台顯示屏,屏幕里監控的,是他在全上海的"產業"。

1973年出生的趙富強是江蘇泰興人,九十年代來上海開裁縫店,後來在裁縫店旁開了兩家涉黃美髮店,期間他發成屋屋轉租有利可圖,就拉幫結夥,利用坑蒙和暴力等手段壟斷房源、暴力收租。

▲趙富強

小紅樓就是趙富強腐蝕官員,拉攏保護傘的"公關部",裡面提供服務的女性多是被他暴力脅迫的。

從迎接"客人"到陪吃陪唱陪睡,都要遵循趙富強制定的《內部群工作制度》:

"喝一壺酒獎勵500元,陪領導唱歌聊天獎勵600元,陪睡獎勵7000到1萬……"

套路租賃、暴力動遷、紅樓賄賂讓趙富強從二房東變成經營地產的老闆,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,一邊叫囂,「楊浦沒有我搞不定的」,一邊騙取市政拆遷補償款及租金等共計5400餘萬元。

2018年底,小紅樓里受盡折磨、被趙富強洗腦控制的女性決定反抗,兩封舉報信引起掃黑督導組的注意。

2019年5月,光顧過小紅樓的一位區領導把趙富強叫到了辦公室,"要抓你了,快走吧!"當晚,趙富強帶著三名女人開車逃到泰興老家。

第二天下午,趕赴泰興的警方將其抓獲歸案,他本來計劃逃往太平洋島國萬那杜。

去年12月,上海高院對趙富強等38名被告人涉黑案作出終審裁定,駁回上訴,維持死刑緩刑執行的原判。

賴老闆案發後,廈門小紅樓曾作為廉政教育的示範點,前來參觀的單位一撥接著一撥,大廳的墨寶還留著,有人說:

"感覺像參觀地主的收租院"。

短短兩個月,紅樓內被全部騰空,這棟樓後來成了廈門職工服務中心,一樓是中移動營業廳,二到七樓都是辦公室。

如今,無論是京城天上人間、東莞的厚街酒店、還是廈滬的兩棟紅樓都已成為往事,偶爾有前來探究的行人,年輕的保全會若有所思地點頭,然後熟練地回答:

"裡面什麼都沒剩下了,你什麼也看不到。"

阿波羅網責任編輯:李韻

來源:書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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